『在那兒!』紅髮男子在半空中打出青綠色的雷光,對方的金髮男子閃避不及,在電殛之下厲聲慘叫,最後不支倒地。『2P Won!』
看見電視螢幕上的大文字後,長著棕色亂髮的少年不忿地抱著頭仰天長嘯了起來。
「啊啊啊啊~~~今次到底是第幾個回合了?!可惡,還Perfect勒勒勒……」再瞥了螢幕一下,棕髮男孩像生意失敗的企業家般,連電動的控制器也掉下,全身乏力地「OTL」—–也就是做出所謂「失意體前屈」的動作來。
「這都怪你只顧唸書的關係啦小航……」輕輕把深藍色的頭髮往後撥的帥氣少年是,邊拍了拍棕髮少年「航」的肩一邊苦笑說著。「看來伯父送電動給你還真是個錯誤的抉擇呢。」
「你少來損我了燦緒……」抬起頭來的航一副惡狠狠的頹廢相盯著燦緒看,燦緒一時間也只能用「打個電動而已,又何必那麼認真呢」這句經典話來敷衍矇混過去。然後,滿臉不甘心的航又再次提起控制器,把停止的遊戲切換至選擇畫面。
「認真一點不好嗎?再來一局!」
「還再來?不要了,晚飯後就一直在玩已經很累啦~」
燦緒說著故作疲倦地搥了搥肩,再指了指書桌上的PC,「倒是我可以用你的小電收收貓( =mail )嗎?」
「小心我這段期間會超越你!」
「呵呵。」
燦緒訕訕的笑了一下,隨即把待機中的PC重新啟動過來,再打開網路瀏覽器並輸入電子郵箱的網址。可是,由於航之前把郵箱設定成自動登入的狀態,因此燦緒在按下Enter鍵後第一樣看見的並不是登入訊息欄,而是航的收件箱。
收件箱的頂端,可以看見『您有一封新郵件』的大字訊息在。
「航啊,你有貓來啊!」
「貓……?啊、嗯,我馬上就來。」
最初還對燦緒講的「貓」不明所以,但隨即又馬上瞭解到他所指的是什麼的航是馬上放下控制器,一把坐在燦緒才坐了不久的椅子上檢閱新郵件。
敬愛的兄上樣:
自從上次見面後已經差不多一星期了,兄上樣最近還好嗎?
白並木病院的木棉,最近都開花了。那種讓人看了覺得暖和的紅色,讓我突然意識到春天已經來臨的事實。由於初春時分天氣忽冷忽熱,我的身體狀況最近也不太穩定。不過在醫生和看護的照料下,最近兩天病情也總算沒有惡化的跡象,因此請不要擔心。
兄上樣……不知道兄上樣明天能否抽空陪我到白並木市走走呢?因為醫生說我的病情算是穩定了下來,而且已經得到了院長的外出許可;最重要的是……鞠繪希望自己最重要的日子,能夠和最重要的兄上樣一起渡過……
如果兄上樣願意,能否在明天早上十時到白並木病院呢?期待著您的回覆。
祝好夢.鞠繪敬上
四月三日
「原來是鞠繪啊……」看過郵件的航只是搔搔頭。「那麼,就回覆說答應她吧。」
航在這麼決定的同時,航的郵箱再一次發出『您剛收到一封新郵件』的訊息。
早晨的陽光刺進了少女的眼睛,把擁有清麗臉龐的黑髮少女從夢境帶回現實。一如以往的張開眼睛,一如以往地戴上眼鏡,也一如以往注視著月曆。從少女的眼中清晰看到,這一天的日期是「四月四日」。
少女看著月曆,露出了注滿期待的會心微笑。
「兄上樣……」少女喜悅的說著,她這才記得自己在等待口中的人的回覆這件事實。兄見她匆匆忙忙地走到書桌前,打開了筆記本型電腦然後鍵入郵箱的網址,可是她緊接下來看見的卻是最不想看到的答覆。
鞠繪:
得知妳病情穩定,兄上樣總算安心了下來。可是,由於兄上樣有事在身,無奈之下今日之行只得取消。
為讓妳的期望落空致歉。
兄長.航
四月四日
期待轉瞬變為失落,作為收件人的這名少女.鞠繪不禁露出了相應的表情。晶螢的眼睛內,彷彿有著什麼蠢蠢欲動—–是淚水,因失落和傷心而企圖奪眶而出的淚水。
只是,淚水陰謀得逞的瞬間開門聲卻好巧不巧地同時傳到聽覺神經—–卡嚓—–還是背對著大門的鞠繪是佯作若無其事地揉了揉眼睛然後轉過頭去。
「早安,看護小姐。」
從鞠繪的視線內出現的,是和鞠繪的問候有著相符身份的看護婦。在她手上捧著的,是鞠繪早上份的藥物和送服用的冷開水。「早安啊小鞠繪。」
「汪!」精力充沛的狗吠聲,彷彿在告訴看護婦和鞠繪自己的存在般響遍整個艦橋。那是體型算是龐大的,留著亮麗得彷如基黃金一般的毛髮的大犬。
「你也早,米迦勒( Michael,前譯『米卡艾爾』)。」看護婦放下盤子,摸了摸米迦勒的頭,讓牠的尾巴因高興和感到親切而猛地搖動了起來。
往茶匙上倒出適當份量的藥水一飲而盡,卻彷如完全感受不到任何苦澀的味道般,鞠繪的臉上是沒有任何表情。到底是因為已經習慣了藥物的那種苦澀,抑或是她的心境苦得讓她完全感受不到味覺上的苦?
「妳的哥哥不是來病院接妳?」
當聽到鞠繪說哥哥航會到電車站等她的話時,看護婦霎時間露出了大惑不解的表情—–在她認知裡的,鞠繪的哥哥可是那種對妹妹溫柔得甘願為奴為婢,事事都為妹妹著想的完美哥哥。
「嗯……在電車站等會方便一點。」
鞠繪生硬地點了點頭,語氣也帶著幾分猶豫,這讓看護婦更肯定一個事實—–那就是鞠繪在說謊。不過這也是可以理解的啦~畢竟鞠繪對哥哥有著超乎仰慕的感情……看護婦的心裡這麼的想著。
「我說妳啊,其實是想盡快到電車站見妳的兄上樣對吧?」
不像往日臉紅耳赤的回應,鞠繪是緩緩的垂下頭來,在點頭的同時肩膀也看的出來是瑟縮了一下。雖然感受到一點異樣,但看護婦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,還是決定做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的樣子對低聲說出「我要出去了」的鞠繪回一句「要小心唷」。
風,無聲地輕拂著。
戴著白色帽子,身穿黑色薄外套的黑髮少女,在微風中牽著她最好的朋友,不發一聲地與無聲的風同行。
走過病院門前的那大片百合花園,鞠繪並沒有被青蔥的草地和其中偶爾盛開的花朵所吸引,只是像失去方向的迷途羔羊般,默默地在路上走著。清麗的臉孔雖被帽子遮蓋,但帽子還是蓋不了她哀傷的神色,還有從晶瑩的眼裡滲出的淚水。
被淚水糢糊了視線的鞠繪是馬上舉起手,用力地試圖抹去臉上的淚珠。可是淚卻像自己對哥哥的思念般,抹之不盡,揮之不去。
然後,在百合花園的盡頭響起了輕微的碰撞聲—–只顧抹眼淚的鞠繪是並沒有注意到眼前的某人,和迎面而來的他碰到了一下。
嬌弱的身軀被這麼的一碰,自然是失去了重心,要往地上摔了—–只是,從面前伸出的一隻手,阻止了事情的發生。
「啊……?」
跌勢止住瞬間的作用力傳到鞠繪的身上,只覺得一陣昏眩的她是輕輕的喊了出來。抬起被淚水弄含糊的視線,握著她的,是一隻略為蒼白的手;視線沿著手臂再往上抬,含糊不清的視線只讓她隱約看見長著及背銀髮的少年的身影。
少年的手雖然蒼白,但從被握緊的手傳來的,卻是和膚色不相符的溫暖。
很溫暖—–
暖意彷彿在瞬間填滿了失落的心。
「啊……抱、抱歉……」淚水倏然止住,回過神來的鞠繪此刻才記起自己現在的狀況,站穩了身子。眼前的少年看在眼裡,笑了笑,也放開了手。
文靜內向的鞠繪習慣性地雙手緊握放在腰前,縮起肩膀垂下頭來:「謝謝您的幫忙……」
這種動作恰巧讓鞠繪錯過了少年若有所思地打量著自己的眼神。「沒關係,下次走路要小心啊。」待鞠繪聽見陌生卻彷如久違了的聲線時,已經是少年收起打量目光,瞇起褐色眼眸微笑的時候了。
某種回憶好像呼之欲出。可是,現在的鞠繪怎麼想也想不起來。
再次抬起頭來的鞠繪,只能目送少年漸漸遠去的背影。
無法解開呼之欲出的疑惑,本能的失落感取代對兄長的思念,襲向鞠繪的內心。被拉扯的感覺和狗吠聲也幾乎在同一時間自右手和耳中傳來。
「米迦勒……?」帶著疑惑的語調,映入鞠繪眼中的是,狗狗米迦勒對著少年離開的方向,企圖從鞠繪手上的繩子上離開跑到少年身邊的樣子。這令心中呼之欲出的疑問,彷彿一下子解開了。
鞠繪的腦中浮現了瘦小虛弱、長著及肩黯灰色長髮的小男孩的映像。那是曾經待在鄰房的男孩,米迦勒真正的主人……也是曾經和自己約定要活著回來的人。
回眸一看,眼前的是剛剛走過,她和男孩第一次見面的地方。
『……御影 零。』
『那麼,御影君……』
『叫零就好。』
當時男孩面對自己的問好時生硬的反應和淡然的自我介紹,彷彿歷歷在目。
「小零……」
鞠繪,輕輕的喚著男孩的名字。
四月四日下午.白並木市某百貨公司。
「我說啊,這吊飾好像粉不錯吧?!」
「可是,這種款式好像和小鞠繪不太合適……」
「會嗎~?可是我覺得很漂亮唷~」
飾物部的櫃檯上,分別長著黑髮和棕髮的少女握著星形吊飾的兩端,交頭接耳地細細品評著。
黑髮少女的頭髮較長,束起的高馬尾和鬢髮看得出來是整潔端莊的人;紫藍色的連身裙配以長長及膝的靴子襯托出她高雅的古典氣質。
春歌,是她的名字。身為航的其中一位妹妹和鞠繪的姊姊,正與身旁好友紗耶香( Sayaka )一起為鞠繪選定禮物—–是一年一度的,誕生日的禮物。
身穿輕便的衛衣和牛仔褲的紗耶香除了是春歌的好友外,更是她的服裝顧問。對於一心一意想成為日本傳統典雅女性,也就是所謂「大和撫子」的春歌而言,紗耶香的品味可說是母容置疑,也因此被春歌硬拉過來,擔當生日禮物的評審工作。
可是紗耶香所選的飾物,不是被春歌說「太炫」,就是說「和小鞠繪不太合襯」,也因此把只須僅僅兩三十分鐘的選定過程,給拖到將近一小時之久,讓活潑的紗耶香也不禁露出疲累的神色。
「小春歌唷……」
「真、真是非常抱歉!因為今天是小鞠繪一年一度的生日,所以覺得選禮物的事就得小心謹慎……」
看見那為了妹妹的禮物緊張不已的春歌,紗耶香是深切感受到對方的心意,連本來的丁點兒不耐煩也一掃而空了。
「我說小春歌……」
「是、是!」
春歌瞬間危襟正坐的慌張貌讓紗耶香幾乎要「噗嗤」一聲爆笑出來。
「依妳所說,小鞠繪是文靜乖巧的那類型吧?」
「嗯、嗯……」
春歌點頭和應著,紗耶香的表情從嘟著嘴變成了單眼瞇起來的活潑表情。
「這些事就該早說嘛!害我都在選自己喜歡的類型!」
「紗耶香……?」
紗耶香輕輕敲了敲春歌的額頭:「傻~~瓜!不用在意啦!不是說要在入夜前送到小鞠繪面前的嗎?」
春歌摸了摸自己的額頭,臉上不著邊際的神色,沾上了喜悅。
嘩啦—–海水隨著春風輕輕的拍打著沙灘,鞠繪從百合花園走到了病院附近的海邊—–那從入院起就經常到訪的海邊。
和百合花園一樣,這兒對鞠繪而言,也是滿載著回憶的場所—–和哥哥手牽著手一起散步、聽浪聲、拾貝殼……除此以外,還包括了一個憧憬、一個傳說。
『只要把粉紅色的貝殼送給心愛的人,兩人便可以永遠、永遠在一起。』
想著,鞠繪從懷中取出了懸在脖子上的吊飾。是半邊的粉紅色貝殼。不完整的憧憬,象徵著其背後那「活著回來」的約定,和約定之人的心意。
黯灰色長髮男孩虛弱的臉孔,隨著半邊貝殼的出現浮上心頭。雖然因為自己的病患而顯得痛苦萬分,但注視著自己和手上那一分為二的貝殼的褐色眼眸裡,還包含著自責的意味。
『抱歉……難得找到卻被我一下給摔破了……』
男孩所作的一切、所受的痛苦,都只是為了完成自己的憧憬。會活著回來嗎……你真的會遵守當時的約定,活著回到我的身邊嗎……想著,突如其來的痛楚自胸口湧現,讓鞠繪再也無法思考,只能緊緊抱著懷中的半邊貝殼,無助地任由身體隨著悲傷和恐懼顫抖。
然而,這種感覺到底是源自對約定可能無法完成的擔憂,還是從自責和愧疚而生的夢魘……?
不知道,就連鞠繪本人也沒能清楚明白。只是,這種感覺,確實填滿了鞠繪纖細的內心。
白日結束,黑夜隨著太陽的消失降臨。病院內和通往病院的路像是為了給予路人指引般,點起了一顆又一顆的明燈。
走在路上的鞠繪,跟隨著燈火的指引,拖著疲累的身軀走到病房的正門前。
房間內昏暗的環境因為燈火的點亮而變得通明。
緊隨著出現的是,突如其來的「磅磅」聲和披在身上的紙屑,還有身上那被緊抱著的觸感。
一切一切,都來得這麼的突然。
緊抱著自己的,原來是比自己矮上一截,穿著黃色連身裙的孖辮小女孩。口齒不清的童音,彷彿在訴說著自己的喜悅。
「哇~~~鞠繪姊姊妳終於回來了!」
「小雛子……?」
鞠繪驚訝地叫著眼前女孩的名字。然後她下意識地抬起視線,一眾熟悉的臉孔隨即出現在自己的眼前。當然,也包括了她最喜歡的人—–她的「兄上樣」。
「祝小鞠繪生日快樂~~~!!」
不同的女孩,在鼓掌聲下道出了同樣的祝福。
「兄上樣……這……這到底……」本來落空的期待瞬間成真,驚喜得快要止不住淚水的鞠繪只能掩著嘴巴,這麼的問著站在角落的航。
「不都是笑耶出的鬼主意啦。」航苦笑著指了指束了長長孖辮的妹妹笑耶,笑耶是嘟起了嘴巴,叉著腰,「お兄樣~」的撒嬌著。
「抱歉,拒絕了妳的邀請……」航似乎是不太擅長應付這種場面,不好意思地搔著頭的他,說話是顯得非常的生硬。「不過我是沒有忘記小鞠繪的生日啦……這個……當是慶祝生日也好、陪罪也好……無論如何也請收下吧。」
鞠繪接過航的禮物包,打開一看,是鞠繪最近在追看的愛情小說的最新本。
「兄上樣……」
「是看護小姐告訴我的……希望妳會喜歡。」
「嗯……嗯!」
充斥著喜悅的淚水,鞠繪是緊抱著手上的小說,露出了滿足的笑容。
「小鞠繪……」春歌紅著臉走到鞠繪的面前,遞上了放著銀色手鐲的首飾盒。「這是我和紗耶香花了整個下午才選到的……雖然不知道合不合適,但希望妳不會介意!」
「怎麼會不喜歡呢……小春歌,謝謝妳。」
看見鞠繪高興表情的春歌是緊握著鞠繪的小手,與她相視而笑。
「可是驚喜卻不單是這個啊~~小.鞠.繪~~」就在鞠繪以為驚喜到此為止的時候,笑耶對著鞠繪眨了眨眼,指了指鞠繪身後的方向。
回頭一看,鞠繪的表情顯得不可置信地,脫下眼鏡揉了揉自己的眼睛。
眼前出現的,是早上碰見的銀髮少年。鞠繪重新戴上眼鏡,少年的樣貌始能清楚地映入眼簾—–雖然身高比自己高出了一截,頭髮長了,髮色也比印象中的他明亮了,但不論褐色的眼褚抑或稚氣的臉龐,還是足以讓鞠繪馬上想起兩人之間的約定—–一個活著回來的約定。
只見少年微笑著,從懷中抽出了半邊粉紅色的貝殼:「鞠繪,我回來了。」
此刻的淚水已完全止不住。把手上的禮物都丟下,彷如要抓緊眼前的少年,再也不讓他離開半步似的,鞠繪是撲進少年的懷中高聲的抽泣著。
那不是悲傷的淚水,也不是自責的淚水,而是為完成約定的喜悅而流下的淚。
「歡迎……歡迎回來……小零……」
少女抬起頭來,與少年互相對望。然後,兩人的臉慢慢貼近,最後雙唇靠上。
少年和少女,以他們的吻來立下約定。那再不是對活著的約束,而是兩人對自己感情的證明。